市直 李春平
今年的夏天別開生面。
陽光不是燦爛，而是兇狠。它完全遠離了溫和，變成了毒日。太陽的溫度是恒定的，是地球公轉和自轉導致了季節和溫度的變化。所以，高溫的責任不在太陽，太陽是無辜的，問題還是在地球上。地球上居住著人類，所以得向人類問責。曾幾何時，文青們描述生命狀態的時候，喜歡用“生如夏花”這個詞，來暗喻生命的旺盛與茁壯。可是，今年就不能“生如夏花”了，熏烤在四十度溫度之下，很多生命力脆弱的植物都曬死了，變成了田野上的枯枝敗葉，一根火柴就能點燃全部。它帶來的不僅是農作物的減產，是對植被的破壞，對人類健康的影響更是不言而喻了。
人們對夏天充滿了恐懼和怨懟，春天和秋天都成了人們向往的季節，充滿了無限眷戀和向往。陰涼和樹林都成了理想中的伊甸園。當我們置身于太陽底下的時候，一切與“熱”相反的詞語，如陰涼，涼爽，清涼，寒意等等詞匯，都變得親切可愛起來，并喚起我們對“冷”的親近，去對抗鋪天蓋地的熱力。空調成了每一個家庭的降溫之寶，成了當之無愧的工作狂，全天候地開足馬力。人們除了去高山避暑和北方游玩，要么是窩在空調房里閉門不出，此外沒有其他良策。而在高溫下上班的出租車女司機，個個都是全副武裝，除了涂抹防曬用品，還有防曬服，防曬腕套，把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拒絕任何一絲陽光照射到肌膚。街上沒什么行人，所有的人都希望乘車到達目的地，所以出租車的生意十分興隆。
回想小時候，讀《水滸》“智取生辰綱”一段，有“赤日炎炎似火燒，田野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的詩句，便看到了施耐庵對農民的同情心。我是農村人，對“赤日炎炎似火燒，田野禾稻半枯焦。”有過體驗，有年夏天干旱，我母親曾經當著我的面，虔誠地望著天空說:“老天爺，請你下一場雨嘛，莊稼快要干死完了。”然后用提前備好的茶葉，鹽粒和糧食的混合物撒在地上。當時我不知道這是巫術，母親沒有使用“天靈靈地靈靈”作為開頭，也沒有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作為結尾，儀式感太差，說明母親的巫術也不是正宗的。但從母親嚴肅的表情上看，我能感受到母親心里的痛楚和焦慮，因為大旱是饑餓的前兆。三天后，果然下起雨來了。但我覺得這不是母親求雨的結果。如果她不求雨，雨照樣是會下的。
再后來，讀了大弈射日的故事，才知道天上原來是“十日并出，草木枯焦”，堯命弈射日，射中九個，僅存唯一。這個關于夏天的神話，可能是古人在熱不可耐的時候想象出來的。于是就有了大弈這個射日英雄。在魯迅在筆下，射日英雄也很尷尬。由于他的射功太強，方圓百里的野獸都讓他射完了。為了養活夫人嫦娥，他不得不到更遠的地方去射獵。有天出門，把別人家的母雞當成了鵓鴣(斑鳩)射殺，被老婦痛罵，還把自己的干糧賠了出去。回家后，竟然發現嫦娥獨自奔月去了。這是一場沒有男人的私奔。老婆不辭而別，他拿出射日的功夫去射月亮，結果月亮抖動了幾下，并未墜落。從此只留下他和一群使女。好在月亮只有一個，魯迅先生沒有讓大弈把月亮也射下來。
今年的夏天十分堅挺，白天熱一下也就算了，可晚上依然熱度不減，我不明是白天的熱量沒有散去，還是月亮散發出來的熱量，反正在月光之下照樣酷熱難耐。這讓我想起了“吳月喘月”這個古語。說是江浙一帶的水牛十分怕熱，它們被太陽曬怕了，晚上看到月亮以為是太陽，就會粗喘，可見這是一種生理反應，也是一種心理反應。從另一個側面也說明，今天的酷熱，古已有之。
堅挺也倒罷了，今年的夏天還非常霸道，明明已經入秋了，還保持著夏天的模樣，強行占據著秋天的時光。酷熱在持續，滿天不見雨，每個人都在眼巴巴地盼著“天涼好個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