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鵬
“閨女，買幾個粽子吧，自家的糯米，自家的粽葉，酣了一整晚嘞！”清晨的早市，一位大媽熱情地向來往行人招呼叫賣。她指著各色粽子仔細介紹：“淺綠色的是純糯米的，花紋的這種包了紅棗，白麻繩捆的是紅豆沙餡，長扁些的里頭是黑糯米……”我放慢腳步，被這聲聲吆喝勾住了思緒。這一幕幕熟悉的場景，像一把鑰匙，悄然打開記憶深處那扇關于端午的大門。
幼年時，我家的粽子，模樣實在有些古怪。母親會把泡好的糯米、紅棗、紅豆，一股腦兒塞進長筒狀的白土布口袋，壓實后，用粗線密密縫好。這口袋也有講究，事先要用艾葉、竹葉熬的水煮過，帶著自然草木的清香。之后，便將它放入柴火燒得正旺的鐵鍋里烹煮。
那時，我們住在大雜院，每至端午前夕，鄰里間都彌漫著包粽子的熱鬧氛圍。可包粽子對我家來說，卻是個難題。母親廚藝精湛，打餅、蒸饅頭、搟面條、做米酒、打糍粑樣樣在行，唯獨包粽子這件事，她怎么也做不好。包出的粽子不僅模樣欠佳，還常常散包，粽子像個調皮的孩子，總是掙脫束縛。所以，每年端午前，母親都得請鄰居大媽來幫忙。可時間一長，大家都覺得不太方便，尤其是粽子包好開始煮時，往往已經夜深人靜。一來二去，這種布袋粽就成了我家過端午的獨特記憶。
直到某一年端午前夕，父親一臉興奮地宣布：“我學會包粽子啦！”只見他一手拿著粽葉，熟練地卷成漏斗狀，一手將泡好的酒米裝進去，再掬水壓實，接著，再把粽葉上端折下來蓋住，到了捆扎的關鍵步驟，父親轉頭對母親說：“你包的粽子老是散，主要是捆扎的姿勢不對，你看，得這樣……”他的手指靈活地捏住粽繩，纏來繞去，像變魔術一般，最后系緊，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一個完美的菱形立體粽，穩穩地臥在他厚實的手掌里。
在父親的指導下，當了多年家庭主婦的母親，也像個初學者，重新開始學習包粽子。她小心翼翼地裝糯米、裹粽葉，而后有些笨拙地打繩結。在他倆的帶動下，我們姐妹也紛紛圍過來，有模有樣地學起來。從最初的枕頭粽，感覺手指不夠用，不時用嘴巴扯繩結，到有模有樣的三角粽，再到最終完美呈現的菱角粽，一家人沉浸在頗有成就的喜悅中。從那以后，我家飯桌的端午粽子換了新裝，成為真正的粽子了。
又一年端午來臨，我出門去街市采購。剛走到十字路口，一陣艾草菖蒲的香味撲鼻而來。透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看到一老一少在賣端午草藥。年少的女孩清脆地吆喝著：“阿姨，大叔，買點艾蒿吧，您瞧多新鮮啊！兩捆才三塊錢！”年老的雖不善言辭，只是憨厚地笑著，默默幫忙捆扎。
看著那一束束蔥綠、還沾著露水的藥草，我的眼前漸漸浮現出父親的身影。曾經，他也會在端午的清晨，踏著露水去采擷藥草，歸來后，將一捆捆蔥綠的藥草，整齊地插在老屋的門窗上。灶臺上，擺滿了雞蛋、大骨朵蒜，還有各種餡料的粽子，它們在歲月的長河中若隱若現。
如今，歲月流轉，端午的粽香依舊年年彌漫。那些與家人共度端午的時光，已成為我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藏。每一口軟糯的粽子，每一縷艾草的清香，讓我在時光的旅程中，始終心懷溫暖，眷戀著家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