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淵
《紅樓夢》中“大觀園”是現實版的“泰坦尼克號”，是“物極必反”“盛筵必散”“月滿則虧”的生動例證。第十七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著重記述了賈府為迎接賈貴妃回娘家省親，為了“排場”和“面子”，耗費巨資修建了奢華的大觀園，導致賈府一步步走向衰落，作品深刻揭露了封建官僚地主階級殘酷剝削、窮奢極欲、驕橫跋扈的本質，姑且把這些擱置不提，單從景觀建設和美學角度分析評判大觀園，尚有一些學習借鑒意義。作者借賈政和眾門客及賈寶玉提匾額對聯之機，介紹了大觀園的景觀布局、樓廊亭榭、花草山水等諸多景物，重點對沁芳亭、瀟湘館、浣葛山莊、蘅蕪苑、怡紅院等景點作了生動敘寫，詳略有度，動靜交替，使人如臨其境、耳目一新。通過這篇游記看當前文旅融合，有許多可資借鑒之處。
一、景觀建設應合理規劃布局。賈府家勢顯赫，拜相封侯，賈元春作為賈府第四代長女，品貌俱佳，選進宮中，深受皇帝寵愛，被晉封為鳳藻宮尚書、賢德妃，富貴已極，賈府上下榮耀異常。為迎接賈貴妃省親，賈府十分重視，修建省親別墅。在動工之前，做了一番精心準備。賈珍、賈鏈合同管事人等籌選匠役、審察地方、繕畫圖樣，并聘請一個“老名公”外號山子野籌劃起造等等（老名公其實就是當地的規劃設計兼土木工程專家）。賈蓉對賈璉說：“老爺們已經議定了，從東邊一帶，接著東府里花園起，至西北，丈量了，一共三里半大，可以蓋造省親別院了。已經傳人畫圖樣去了，明日就得。”介紹了建設大觀園之前請來能工巧匠進行認真詳細勘測丈量、合理規劃布局，并畫出圖樣，足見賈府在建設前是非常注重規劃設計，聘請了“山子野”籌劃，邀集了各行匠役，規劃布局堆山鑿池、起樓豎閣、種竹栽花等景點事宜，還要拿出圖樣，仔細斟酌，要緊處賈赦、賈政、賈珍等商議等等，這是建好大觀園的基礎，所以才有后面的“天上人間諸景備，芳園應賜大觀名”。
二、自然和諧方為最美。賈政和眾人走到“稻香村”，評論此處景觀，賈政和寶玉的欣賞角度不同，賈政作為封建士大夫，身居官位，案牘勞形，向往閑適田園生活卻更熱衷功名富貴，這里的景觀“稻香村”鬧中取靜，因而喜歡。而賈寶玉從小無意功名利祿，不喜歡枯燥乏味的八股文，更喜歡《西廂記》之類當時的“禁書”，追求個性自由，因而從美學的角度進行了一番分析評價，認為“人為造作，缺乏自然之理”。但見眾人和寶玉的對話如下：“眾人忙道：‘哥兒別的都明白，如何『天然』反要問呢？天然者，天之自成，不是人力之所為的。’寶玉道：‘卻又來！此處置一田莊，分明是人力造作成的：遠無鄰村，近不負郭，背山無脈，臨水無源，高無隱寺之塔，下無通市之橋，峭然孤出，似非大觀，那及前數處有自然之理、自然之趣呢？雖種竹引泉，亦不傷穿鑿。古人云『天然圖畫』四字，正恐非其地而強為其地，非其山而強為其山，即百般精巧，終不相宜。’”賈寶玉從建筑美學的角度發自內心進行分析評判，指出“自然的才是最美的，過多的人力穿鑿，反而沒有美感”，這是十分忠懇且很有道理的。
三、文化是景點建設之魂。賈府修建大觀園把題寫匾額對聯作為工程建設的最后一道工序和最關鍵一道工序，主管工程項目的賈珍認為應由一家之主賈政題寫，賈政認為應由皇貴妃親自題寫。賈珍對賈政說：“園內工程俱已告竣，大老爺已瞧過了，只等老爺瞧了，或有不妥之處，再行改造，好題匾額對聯。”賈政道：“這匾對倒是一件難事，論禮該請貴妃賜題才是，然貴妃若不親觀其景，亦難懸擬。若直待貴妃游幸時再行請題，偌大景致，若干亭榭，無字標題，任是花柳山水，也斷不能生色。”從上述對話可以看出，賈府修建“大觀園”是非常注重文化品位的，沒有匾額對聯的景點是寥落無趣、枯燥乏味的，花柳園亭再好，也斷不能生色，賈政自幼酷喜讀書，做官封候后身邊隨從不乏文人墨客，大觀園主體工程告竣之后，賈政帶領文人墨客用了一整天時間仔細斟酌推敲，經過賈政、單聘仁、卜固修、詹光等清客騷人和賈寶玉等仔細揣摩，擬寫了牌匾對聯，諸如“曲徑通幽”“沁芳亭”“有鳳來儀”“稻草村”“蓼汀花溆”等，寫下了“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等動靜結合、富有趣味的對聯，使園林景觀品位大大提升，文化底蘊得以彰顯。
四、景觀建設忌平鋪直敘，宜統一中求變。作者從園門正面寫起，賈政和眾清客進園時，“只見一帶翠嶂擋在面前。眾清客都道：好山，好山！賈政道：非此一山，一進來園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更有何趣？”隨著游覽路線，逐一介紹了假山翠嶂、溪流亭臺、瀟湘館、綴錦閣、浣葛山莊、蓼風軒、蘅蕪苑、怡紅院等諸景，賈政和隨從參觀景點時數次迷路，數次從迷路走出來，一次次“點贊稱奇”，多虧賈珍在前導引。這既是一篇令人拍手叫妙的游記文章，又是一幅使人留連忘返的園林畫圖，每一處景點景物都精心打磨，匠心獨運，于統一中求變化，于自然中求和諧，不是平鋪直敘，而是曲徑通幽，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自然而然，巧奪天工，處處給人以意外的驚喜，給人以美的享受。正如劉姥姥所說：“我們鄉下人，到了年下，都上城來買畫兒貼。大家都說，怎么才能上畫兒里逛逛呢！想著畫兒也不過是假的，誰知今兒進這園里一瞧，競比畫兒還強十倍！”從側面闡明“大觀園”之美，美的猶如人間仙境，妙不可言，令人神往。
《紅樓夢》描寫景點的地方很多，《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是最全面、最系統、最生動敘寫園中之美景的一章。此外，作者還通過林黛玉進賈府、賈寶玉游幻境、劉姥姥三次進賈府等多個角度描寫了大觀園的繁華美麗，是人世間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之地、溫柔富貴之鄉，是想多美就有多美的人間仙境！
（作者系紫陽縣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