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平安
在山區，秋天是一個多露的季節。而在我童年的記憶中，秋天是沒有露水的，因為在我上學的山路上，從沒有露珠沾濕我的衣褲，這在老師和同學們的眼里成了永遠的謎。
我3歲的時候，就隨父母從城市下放到了農村，用現在的話說叫做“非轉農”。6歲時，母親把我送到了學校，學校離家雖然只有六七里山路，但對于小小年紀的我來說，無疑是一次次“長征”。尤其是到了清冷的秋季，山路兩邊雜草叢生，夜涼露濃，清晨走不多遠，路邊野草上的露水早已將單薄的褲子打濕，這是秋天山里孩子讀書時最大的難題。
每天清晨，當窗外還是一片朦朧，我就被母親叫醒，這個時候父親大概還在甜美的夢鄉里呢！我揉著惺忪的睡眼，吃著母親特意給我做的早餐，卻根本嘗不出什么味道。吃罷早飯，我便在母親的催促和囑咐聲中開始了“長征”。從那時開始，我就覺得母親對我特別好，而對父親卻沒有什么印象。山里的夏天十分短暫，秋天就顯得特別漫長。清晨露水濃重，走在山路上，露水不一會兒就打濕了褲腿，給人帶來徹骨的涼意。我似乎沒有這種感覺，不是我的身體好，而是我走的山路上根本就沒有露水，路邊的野草上也只是有一些微微的濕意，并沒有明顯的露珠。到了學校，從四面八方陸續趕來的同學們褲子基本上都被露水打濕了，有的還凍得直打哆嗦。而我的衣褲差不多都是干的，老師和同學們都十分不解，紛紛追問我有什么秘招。我只得坦誠地告訴他們，我上學的路上沒有露水，而他們總是將信將疑。
我從一年級讀到二年級。
從二年級讀到三年級。
……
就這樣走過了6個清秋，我都沒有遭遇過濃重的秋露。
歲月飛逝，20年后，當我成長為一個體壯如牛的小伙子時，父親的身體卻徹底地垮了。其實他的年齡并不大，到了后來父親已起不了床，看來是離大限之期不遠了。母親含著淚，拉著我的手說：“其實你爸的病有好多都是在年輕時得的，比如你上小學的時候，每到秋天，天還未亮，我給你做早飯的時候，你爸就上路為你打露水，從那時起，他就慢慢地得了風濕病……”
母親后來說了什么，我一句也沒有聽清，只覺得心中和眼里都有熱熱的東西在涌動。這種感動來自于父親那份無言的愛，從這份父愛中，我品出了愛的另一層內涵：人間有多少愛都是無言的，而正是那些毫不張揚的愛，也許才是人間最美好的，也是最值得珍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