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健輝
秦嶺之南，青山下的村子，蓋著黑色的幕布。神秘的夜，點綴著明亮不一的星，顯得如此浪漫。夜幕降臨，村子便立刻陷入沉睡。我隨著晚風，輕輕站在屋頂翹起的瓦片上，看著各家各戶稀稀落落的燈光，和野草中的螢火蟲一起裝飾著黑夜。風兒是如此調皮，不一會兒就離我而去，飄蕩在村子的各個角落。我隨著晚風跑上后山，山上的樹木聽到晚風的腳步聲后，就著布谷鳥的歡歌，激動地展現出婀娜的舞姿。我看著夜幕下的村子，只見巷子中偶爾走著幾位大爺大媽，踩著拖鞋，打著手電，伴一路犬吠去串門聊天。這些年，廣場舞流行到村里，每家每戶的阿婆大嬸吃完晚飯，就會在村里的空地上集合，開始跳舞。村里的小孩子也會跟著她們一起出來玩耍，大爺大伯們也喜歡圍觀。音樂、舞蹈、笑聲、叫聲，這是喧囂吧？不，這是村子在睡夢中的呼嚕聲。
我隨著風兒在村中踱步，不一會兒，就走到了中秋夜。
中秋夜時，村里的孩子們都帶著月餅、一兩根香，一起集中在村里的地坪上。我第一次帶妹妹出來時，她望著周圍的大孩子，坐在一起望著東山，歪著頭不解地問我：“哥，我們等一下要干嘛呀，他們咋都望著天呢？”“我們等一下要祭拜月光婆哦，他們望著，是看月光婆啥時候出來呢。”“為啥要祭拜月光婆呀？”妹妹用大眼睛瞪著我。我捏著她的臉，“我們祭拜月光婆就像祭拜祖先一樣哦，可以祈求你快快長大、健健康康哩。”
我說完后妹妹就笑了，然后就跑到一邊，和她的小伙伴玩了起來。我又隱約聽到妹妹在重復我說的話，臉上一派神氣。
此時的地坪上，坐滿了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他們手里都拿著月餅，眼里充滿了期待。南方的中秋時節，炎熱依舊，但晚風颯颯，吹得讓人格外舒服。天上的月亮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爬上了東山，嬌羞地露出半個臉蛋，輕盈的月光即刻飄落大地。我們齊刷刷地抬起頭，注視著山頭上碩大的半個銀盤。我們屏住呼吸，就連蟲兒、鳥兒也是如此。這是莊重的迎接儀式，世界越發亮堂，碩大的月在我們的迎接下，緩緩地邁向藍黑色的空中，將全部的溫柔瀉下，化成了大地上銀色的涼霧。
月亮出來的那一刻，每個人都有些發愣。繼而，人群中的一句“要拜月光婆咯”，將大家從夢境中喚醒。每個人都迅速拿出自己的月餅，無論是五仁味的、水果味的、便宜的還是貴的、包裝精致的還是簡陋的，都整齊地朝向月亮擺放著。大家在月餅上插上一兩根點著的香，有些孩子也會在月餅旁再配上蘋果橘子等水果，更顯示真誠。等這些都完成后，便開始祭拜。大家朝向月光婆，雙手合十，閉上雙眼，在心中默念著祝福話語。我們只有在香完全燒盡之后，才能吃月餅。我告訴妹妹該怎么做，當她正要閉眼睛時，她又抬頭看著我說：“哥，我要說一些什么呢？”
“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一些祈求我們快快長大、家人平平安安的話，和你期待的吧。”妹妹笑了笑，然后沖我點了點頭，“我懂了，哥。”她立刻對著月光婆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我想每天都有蛋糕吃，有零食吃，我哥能天天背我去玩，我還要會寫字……”她念出聲來了。“不能說出聲音哦，否則不管用的。”我又捏了她的臉。“哦，這樣呀。”妹妹趕緊又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風兒看見了月光婆后變得如此興奮，她又從我身旁溜走，奔跑著，飛舞著。她將桂花香從桂樹上叫醒，隨她一同在池邊看鯰魚散步，在田上和青蛙聊天，在草叢中與螢火蟲跳舞。我披著月光被，坐在路邊的木堆上，在深邃的蒼穹下，感覺這一切是那么安靜。
孩子們玩著游戲，早已滿身是汗，回家后少不了挨罵。月餅上的香早已燒盡，灰燼掉落在月餅盒子上，大家玩累了，吃著月餅回家去了。巷子里，一路笑聲、犬吠，還有一路月光。
風兒也累了，躲在我懷里睡著了。我朝回走，看著被燈光映紅了的天，層層的云壓著大地。我望不到月，看不到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