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 西
讀了先秦的《詩經》，就很羨慕那個時代的女子。“爾不我思，豈無他士？狂童之狂也且！”你不想我，難道就沒有別的男人想我了？傻小子傻啊。還有“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那真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年代，所有的感情都是人性的呼喚，與當時沒有被污染過的世界一樣美好。
到了宋朝朱熹的年代，就開始“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了。一個女子鮮花一般的生命，在傳統的道德操守面前黯然失色。看過由瓊瑤的小說改編而成的電視劇《煙鎖重樓》，一個沖破重重封建束縛的愛情故事。鏡頭里的七道牌坊，高高聳立，氣勢逼人，讓人一下子就涼到了心底。
在漢陰縣漩渦鎮東北角3公里的田堰村，我見到了真正的牌坊。這是一個經過了歲月洗禮河數次搬遷的遺跡，當地人稱之為“方家牌樓”。“節孝坊”三個大字，昂首挺立，當仁不讓地被書寫在正中間，昭示著那一段榮耀的歷史。大門兩邊有一幅對聯：月朗風清，松貞柏操。牌坊兩面的邊沿上也分別刻有兩幅對聯：柏節延年恩榮甲祿，名高楔棹寵被絲倫；節勵冰霜光爭日月，竹慈錫類養悅丁男。這是由“公部主事愚侄賴清鍵頓首拜題并書”的。牌坊上留了年號：“大清光緒丙戌菊月谷曰”，并題“男國學典忠、孫崇重敬立”。
賴氏是故事的核心，一個19歲就死了丈夫的女人，從族里過繼了一個兒子方典忠，從此一心一意地守著自己燦爛的青春和漫長的歲月。她的娘家侄子賴清鍵，官做得大，有感于姑母的高尚節操，并為了光耀門楣，修了這座牌坊。
如果這里不是曾經埋葬了一個妙齡女子的青春，那這個建筑物真可以說得上是精美絕倫了。橫梁上刻著雙龍戲珠。牌坊上共有四幅大的浮雕，分別是梅、蘭、竹、菊，周邊飾以花紋，上面畫著喜鵲、蝴蝶、蝙蝠、松鼠、葡萄、龍、螃蟹、鳳凰，還有正在冒煙的香爐、戟、書卷。雕刻精細，文理縝密。
牌坊就在農戶的房子邊上，雜草叢生，一頭石獅子側臥在地，被淹沒在草叢中。黃色的蝴蝶在周圍自由自在地飛，一點也不管這里是如何地鉗制住了一個年輕女子的心。牌坊對面是一座月牙形的山，牌坊是寂寞的，月亮也是寂寞的。無數個夜晚，在每一個亮著燈光的窗下，總有人在細語呢喃，就剩下了一座孤獨的牌坊和一個高處不勝寒的月亮。
我們見到了賴氏的后人方衍亮，他跟賴氏之間已經隔了好幾輩了。他說，牌坊以前要高大得多，琉璃瓦做的檐角高高翹起，氣勢非凡。牌坊本來在地勢更低的地方，因為安康電站的修建，所以于1987年挪到了現在的地方。現在還有十多戶六十多口方家的后人在這里居住。每年清明時節，離得稍微近一點的方家后代，都會回來掃墓祭奠。
漢江在一旁靜靜地流淌，寵辱不驚地從大山間穿插而過。無數女子如花的生命，成就了一個時代所謂的榮耀。那個時代過去了，一個女子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這樣一重閃耀著舊日榮華的古老的門，在故人遠去繁華落盡之后，只能黯然獨立，無語向黃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