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宗保
又到春天。河邊的一排排垂柳，又長出了無數綠色的枝條飄蕩在深綠的水面上，像少女在碧綠的水潭里洗滌著小辮。“長發”及水，微波拂面，風兒一吹，河水像一灘灘濃郁的綠水團，緩緩地晃動著，又把河水漾起一層層漣漪。
許是最早聞到春的氣息的，不然在萬物尚在蕭條之際，柳樹卻早已長出無數根綠色的絲絳，輕輕地搖曳，告訴著人們春來的消息。
坐在河邊，靜靜地欣賞著眼前墨綠的河水，眼睛也不由得地跟著柳條晃動。讓我想到了家鄉那個大坑邊的垂柳，想起了喚醒春天的一聲聲柳笛，也想起了快樂而簡單的童年。
那時候，出生于20世紀60年代的我，正趕上困難時期，不僅基本的生活難以保證，更別貪想什么可以陪你的玩具。而八九歲又處于懵懵懂懂且豬煩狗嫌的年齡，對什么都感興趣，充滿好奇。所以春天一到，萬物吐蕊之時，看著坑邊崖上柳樹蕩起的根根綠色絲絳，做柳笛，吹柳笛就成為兒時在春天里最為快樂的活動之一。
柳笛，在老家又叫笛子，但與真正的笛子相比明顯不同，也許只是借用其名罷了。柳笛的做法并不復雜。在柳樹枝上截一段鉛筆粗細平整光滑的柳枝，輕輕地用手一小截地慢慢旋轉著擰，讓柳皮與里面的木芯慢慢分離。切忌用力過猛，那樣容易把樹皮與木芯扯裂。轉著轉著，轉到最后的時候，如果你聽到很輕很輕“噔”的一聲，表示已將柳皮與木芯旋轉完全脫離。然后輕輕地用嘴咬住木芯的一頭，慢慢地將白色的木芯抽將出來，剩下了用來做柳笛的圓圓樹皮。此時，再把樹皮其中的一頭用小刀剪齊，用指甲或小刀輕輕地刮去半個指甲蓋左右青色的樹皮，露出一截淺青色的內皮。用手輕輕地稍捏扁一點，一個柳笛就完美地做好了。
你可以把那截淺青色的一頭含在嘴里，輕輕地試著用力地吹一吹，會聽到一種斷斷續續的、來自大自然原味的聲音回響在云霄。雖然剛剛含在嘴里的柳笛有種苦澀味道，那是大天然的原汁原味。慢慢地，吹練一會兒，就可以試著長長地吹，短短地吹，急急地吹，緩緩地吹，柳笛發出或清脆，或粗糙，或厚重，或低沉的聲音。
最有意思的是幾個小伙伴在一起做柳笛，在一起吹。有的小朋友做的柳笛長些，有的做得短些，自然吹出的聲音厚重低沉，明顯不一樣。有一次，幾個小伙伴不知道看了電影之后，也學著電影里的樣子，一人做一個柳笛，長短不一，我自己同時做了一長一短兩個，把兩個柳笛都放在了嘴里。大家一排站在崖畔上，對著藍藍的天空，望著一望無際的綠油油的麥田，先是一個個地吹，像獨奏；再后來是兩個比賽著吹，像小合唱；最后大家一起吹著，像大合唱一般，比賽著看誰吹得響亮，吹的聲音好聽。盡管合奏時，我們幾個吹得不在一個調上，又僅僅只能吹一個音，甚至各吹各的，沒有一點章法，但在那個沒有娛樂項目的年代，那一刻或粗或細、或脆或重的笛聲，成了我們心頭最為動聽玄妙的音樂，吹笛人吹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為這美妙的聲音中，有著對未來的憧憬，對明天幸福生活的期待。
不僅小朋友們喜歡制作、吹柳笛，大人有時閑著無事或興致來了，也會動手做一個柳笛。于是，在暖洋洋的春天，整個村莊，整個田野，整個遼闊的天空，到處都回響著柳笛此起彼伏的聲音。那些處于青春期的青年男子，更喜歡做一兩個柳笛，在女友跟前盡情地顯擺，仿佛那不再是單調的柳笛，而是愛情的助力器；那不是只吹奏一種單調樂曲的相思曲，而是能夠吹出世上最奇妙的音樂。男子吹得臉紅脖粗，臉上卻掛滿了欣喜的神氣。真是“還有一支短笛隱約在吹響，笑意寫在臉上，哼一曲鄉居小唱。”聽的女孩，滿臉喜悅，秋波暗送。
柳笛是如此讓人喜歡，但真正制作柳笛的時間并不長。雖然當天制作的柳笛，吹得滿世界都是笛聲，但放置一晚后，柳皮也會有些蔫吧、干皮，自然也就吹不響，但好在春天還有榆樹、楊樹、香椿樹。用枝條照樣可以做出春天的一個個“榆笛”“楊笛”“香椿笛”。所以，在春風送暖的日子里，你照樣每天都能聽到聲聲笛聲，響徹在田野中，回響在童年快樂的記憶里。
也就在這“嘀嘀”不斷的柳笛聲中，桃花開了，梨花白了，春天來了。來河邊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人站在垂柳邊擺弄著姿勢照著相，撫摸著那細辮的枝條，輕嗅著她的味道，在那一條條的嫩枝中鉆來跑去，享受著一派春意盎然的美好景色。
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陣的柳笛聲，我駐足觀看，跟我年紀相當的男子與一個青春少女正一前一后悠然地吹響著一支柳笛，忽兒清脆，忽兒厚重，這聲音，穿過陽光，穿過記憶，清晰地鉆進耳中。那一刻，不但吸引了我，也吸引住了身邊的一群游人，甚至連剛才樹上“喳喳”叫的麻雀也停止鳴叫，任憑著這清脆的笛聲穿越人流，穿越樹林，裊裊在人們跟前。我突然怦然心動，悄悄地也折了一小截平整光滑的柳枝，像小時候一樣，為自己做了一個柳笛。
“嘀嘀嘀！”輕輕試著一吹，頓時一股清脆的笛聲，隨著口腔里的一絲苦澀在氤氤著。一聲接一聲地吹奏，那帶著春天的聲音，回響在那條涓涓細流的河邊，響徹在那遼闊的山野，回蕩在那一片藍藍的天空。那一刻，我仿佛擁有了整個春天，仿佛又回到了過去那個遠離城市的鄉村，變回到了那個童年時的自己。
柳笛終究屬于童年，但柳笛聲仍像春天都會到來一樣，也必將永遠地一代一代地吹響。好懷念童年時代柳笛中的歡樂，懷念童年那個暖洋洋春天的往事。
